世界文学之都| 名士风流
10月31日,是南京成功获选中国第一座世界“文学之都”两周年的日子。
2019年10月31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正式宣布:南京入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创意城市网络”,成为中国首个世界“文学之都”。两年来,南京这座从历史尘光中走来的古老城市,持续致力于厘清南京长达千年的源远文脉,重塑南京“文学之都”的形象,充分发挥作为中国首个世界“文学之都”的责任和担当。
为了增进海外读者对南京,尤其是南京文学传统的了解,近年来,南京致力于积极推动与南京相关的各类原创作品的翻译输出和国际推广。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南京人》(叶兆言著)、《旧时燕:文学之都的传奇》(程章灿著)先后入选南京“文学之都”翻译作品资助计划。其中,《南京人》英文版已由Bridge21 Publications,LLC.正式出版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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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这座千年历史名城,素有六朝古都、十朝都会之称,历史底蕴深厚,文脉传承浩荡。古往今来,一代又一代文人佳士,在这里寻古览胜,写下千古名篇,留下传世佳作。在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让我们一起跟随作家叶兆言、程章灿老师的文字,一探文学之都的”名士风流“。
《南京人》
叶兆言
南京这地方最适合写东西。没有太强的竞争性,混好了,没太多的人羡慕你,你傲气也是白白地傲气。混得不好,别人也懒得讥笑你,你痛不欲生也好满不在乎也罢,那是你自己的事。
南京这地方出真名士,是非请你选择,好坏由你自便。你写了一篇好文章,未必就有人叫好,你乱写,未必就有人骂你。有时候,偶尔有叫好的和骂人的文章登出来,谁都不会真往心里去。
写的人只图一时痛快,如骨鲠在喉,不说不行,于是写了出来。
看的人无意中看到了,无动于衷,看了就忘。说穿了,舞文弄墨就是这么一回事。南京的作家写了不少文章,文章自然有人看,但未必又有太多的读者在认真地看。
南京作家明白了这道理,就知道应该怎么凭着自己的良心去写了。不好好写,最对不起的是你自己。读者是迎合不了的,因此也就没必要去迎合。
《南京人》
叶兆言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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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的作家最得天独厚的地方,是比别处的作家相对少受一些干扰。
竞争不激烈的城市,压力也相对小一些,南京好就好在不是太现代化,又不是太落后。一个过分商业化或者过分闭塞的城市,并不适合做作家的摇篮。
创作是非常个人化的工作,外界的因素永远帮不了大忙,却会不时地捣些小乱。
不干扰作家的写作,就是对文学最大的理解,就是最大的支持。作家通常脆弱得很,不傲气却很娇气,从来就不是排除干扰的高人。无论好事和坏事,对作家都有或多或少的影响。
评奖评职称分房子,弄不好就干扰了作家的情绪。作家骨子里还是个贪图功利的俗人。有时候领导好心关怀,作家却不知如何受抬举。把作家太当人,作家反而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人。
旧时燕
程章灿
有真名士,就有假名士;有真雅,就有俗雅。假名士附庸风雅,其实就是假雅真俗。萧山莺脰湖诗会上的那些名士,都是些冒牌货,简直雅得俗不可耐。那个拿猪头冒充人头行骗的假侠客张铁臂,其行径更近于讹诈了。这类事不发生在南京,不等于说南京没有恶俗的人和事,只不过吴敬梓落笔之时,手下留情罢了。须知当时南京纺织业发达,往来丝商络绎于途,城里的丝行也不少。商人唯利是图,十六楼娼家见利忘义,怎么免得了势利和铜臭?娼家中有来宾楼聘娘那样的庸俗势利之人,丝行里有毛二胡子之类的骗子,市井当中也有龙三那样的喇子,写到贡院和娼家时,自然无法回避这样的世风。
《旧时燕:文学之都的传奇》
程章灿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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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吴敬梓只是拈出几个典型,轻轻一点,显然没有用力写。也许在别的城市,他写得太多了,也许他不想破坏心目中的南京形象吧。第四十二回写汤由、汤实两人科场考试一节,算是比较详细的。这两个贵州总镇都督府的少爷,从扬州上南京贡院赶考,“带着四个小厮,大青天白日,提着两对灯笼:一对上写着‘都督府’,一对上写着‘南京乡试’”,只知道讲排场,何曾知道用功。
考前在扬州狎妓,考后又迫不及待去玩戏子,这副名士派头,当然是假的。这两个假名士是外地来的,是匆匆过客,跟久居本地的名士不好比,更不能算作南京的名士。本地名士的作为,不必说祭泰伯祠那样的盛典,就是莫愁湖湖亭大会,也与莺脰湖诗会不可同日而语。杜慎卿也不是本地人,可是毕竟在这里待得久了,所以才有化俗为雅的创意:与众名士一起,参照评文的做法,品定各家戏班子中色艺双绝的名角。这件事轰动一时,使杜慎卿名震江南。发生在六朝金粉的南京,又有六朝佳人所居的莫愁湖作背景,人和事就格外相宜,显得特别雅。
享受自由和潇洒,是要付出代价的。无论是小说所设定的嘉靖时代,还是吴敬梓所生活的康乾盛世,在南京这个大地方生活,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儿。一旦城市露出冷酷的面目,那也是够狰狞的。季苇萧对此体会很深。他颇有江湖道义,送了鲍廷玺一笔盘缠,让鲍回南京老家。季苇萧有个同乡季恬逸,同姓而不同宗,当日两个人一路离开安庆,出来谋生,流落到南京。季恬逸一介书生,毫无背景,百无一用,南京对他来说当然“居大不易”。所以,季苇萧叮嘱鲍廷玺道:“姑老爷到南京,千万寻到状元境,劝我那朋友季恬逸回去。南京这地方是可以饿的死人的,万不可久住!”每次读到这里,我都不寒而栗。
“长安米贵,居大不易”,这是当年顾况对白居易说的话。我们也许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或者半是开玩笑。白居易也用才华证明,顾前辈确实有点杞人忧天。就吴敬梓来说,小说中的这句话绝非危言耸听,事实上,这是他饱经沧桑的辛酸语,是历尽苦难的痛心语。吴敬梓移家南京以后,跟杜少卿一样,初时还好,后来床头金尽,日子越来越难过,正如程晋芳《寄怀严东有》诗中说的,“囊无一钱守,腹作千雷鸣”,“近闻典衣尽,灶突无烟青”,不免要卖书换火,亲自劳作,严寒之夜,没钱买炭取暖,只好“邀集朋友,绕城步行几十里,以此取暖,谓之暖足”。不知情者在一边赞叹:好一番风雅!知情者只有满腹辛酸。当年,吴敬梓体会过城市温文尔雅的暖意,此时,他正承受着刺骨的寒风。
《儒林外史》终篇是一首词,调寄《沁园春》:
这阕词是风流名士的自白。梅根冶啸傲过了,杏花村也徜徉过了,没有枉来南京一场,还有什么遗憾的?吴敬梓最后客死扬州,归葬南京。他的墓,有人说在清凉山脚下,有人说在凤台门附近,总不离秦淮河边。这才见得当初的“我爱秦淮”不是一句空话。
本文节选自《南京人》《旧时燕:文学之都的传奇》,有删改